4/03/2009

尋找賓拉登(原載政大社科院政策論壇電子報第十九號)

帶著「邪惡軸心」的論點,美國總統布希訪問日本,韓國與中國大陸,目的之一在建立「反恐」的聯合意志與機制。但在此同時,巴勒斯坦青年的肉身炸彈與以色列軍隊的坦克、火箭交替登場;被羈押在古巴附近美軍基地的阿富汗戰俘所受的待遇引起美國及歐盟間的爭議;一個星期內,一個英國士兵及兩個澳大利亞士兵的遺體被送回國。但是,在理論上引起這場「反恐」戰爭的「蓋達」組織是否已經瓦解,塔利班的歐瑪爾目前身在何處,特別是,被許多人恨之入骨,誓言「死活不論」都要抓到的賓拉登,是生是死?所有這些,不僅由媒體的國際版逐漸縮小,甚至由我們的記億中慢慢變淡。


 


這場帶有所謂「高度道德情操」的反恐戰爭,逐漸變的讓人難以理解。


阿富汗的女人可以拋頭露面的上街了,但是小孩子卻開始懼怕在街上嬉戲以免被劫走;卡塞穿著足以登上著名時尚雜誌的服裝周旋在西方政客之間,卻少有人問,在阿富汗是否每個人在這個冬天都不憂衣食;前塔利班時期的各黨各派代表在柏林集會籌組大聯合政府時,北方的大小軍閥已為了各城市的地盤歸屬問題互相開火;透過鏡頭可以看到美軍在現代化帳篷中的喜怒哀樂,但我們到現在仍不清楚在馬薩里-沙里夫戰俘營中死了多少人,尤其是那些志願千里赴戰的車臣人,沙烏地阿拉伯人,葉門人,維吾爾人,民答那峨人的下落與命運。


 


這場戰爭,就另一個角度來說,成為一種以「道德+媒體」作為武器的戰爭。


 


「道德」在這場戰爭中不是一種普世價值,而是某個特定社會的個別價值。


 


這個特定價值是建立在原始的二元對立思維上:「我」是好人-「你」是壞人和「我」在一起的就是好人-和「你」在一起的就是壞人→「好人」行為的正當性不容懷疑-「壞人」應該無條件接受懲罰→「好人」的正義得到伸張-「壞人」終於自食惡果→世界回復完美的秩序,雙槍俠翻身上馬,在原野上繼續他無止盡的旅程。


 


但是,誰是好人,誰又是壞人?「媒體」會告訴你答案。而且這個媒體會告訴你任何你想知道關於「好人」的喜樂,悲慟,歡愉,卻吝嗇於告訴你,所謂的「壞人」也有相同的喜樂,悲慟,歡愉。結果,原來「人權」與「自由」可能只是「選擇性的價值」。


 


於是,當我們的資訊來源越來越零碎,越來越片斷的同時,我們的關照面就越來越狹窄,也就越沒有人去探究那些被打成「壞人」的人究竟是怎麼來的。如果不幸的,這群「壞人」中竟然有人是來自「好人」的陣營,那這幾個「壞人」就怒犯天條,罪無可赦。所以,在塔利班部隊中竟然有家世良好的道地美國人,那真是一個嚴重的事件,除了要立即隔離以外,還必須告訴每個人說,這傢伙是誤入歧途,也許是心理有疾病,以免破壞了我們這些「好人」相信的真理與價值。


 


這場戰爭拖到現在,越來越像米德描述的結果:「壞人」與「好人」只不過是站在一面鏡子前的同一個人。


 


賓拉登一會兒在菲律賓南部,一會兒有組織在索馬利亞,最新消息說他藏在喬治亞共和國的山谷裏。賓拉登在那裏不重要,重要的是,賓拉登去的地方讓大家都有好處。美軍可以千刀萬里追,在胸前掛個警徽,繼續搜捕萬惡的魔頭。而當事國呢?不必管甚麼少數民族自決,甚麼公民權利,甚麼國家主權,反正會有人幫我光明正大的勦滅「叛軍」,不,現在應該叫「恐怖份子」。


 


運氣好的話,當事國政府還會有額外的進帳。卡里莫夫獨裁專制?沒關係,一切為反恐,先給錢租建個基地再說。也因此,FBI要到北京設辦事處也就沒甚麼大不了的,反正大陸有法輪功,有疆獨、藏獨這些「宗教極端主義」+「分離主義」的恐怖份子,儘夠忙的。如果那天烏魯木齊或拉薩發生爆炸案,就更可體現「中」美合作反恐的重要性。而且,江澤民和普亭在上海APEC會面時,早把雙方境內「恐怖份子」的意義定了調。


 


所以,賓拉登是死是活,恐怕也沒幾個人會去關心。死了無法證實,活著還沒找到。反倒是,賓拉登如果那天突然跑到舞台上露臉,不論是個屍體還是活體,都會讓台上的演員和幕後的編劇傷腦筋,這部跨世紀的反恐大戲要怎麼繼續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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